我是孙都人,孙都的一草一木,从幼年时就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。首先影响我心灵的,就是黑子楼。
记得五O年的时候,孙都村十字口北,有一个天井式院落,有三孔土窑。这是一户姓毛的人家,在窑里喂了两头牛。土窑的后半部是喂牛的地方,前半部是放草放料和住人的地方。土窑,冬暖夏凉。人都说喂牛窑是烂汉子场。冬天傍晚,姓毛的主人就用事先准备好的木柴,在屋里点起火,整个窑洞暖烘烘,没有半点寒气。不一会儿,附近的老农带着小孩,不约而同地陆续到来,人们围着火堆,坐在四周,就开始了云天雾地的闲聊。关于黑子楼、金牛山的故事是最热门的话题。其中有个王老爷爷,天文地理、文人将相、孙都村的奇人异事,他说得头头是道,津津有味。只要地一开腔,睡觉的人不睡了,哭闹的小孩也不哭了。我跟着爷爷也常到这里来。使我第一次对黑子楼的传说有了一种神秘的感觉。
我上学了,学校就在黑子楼前王氏祠堂。每次走进校院,我都要对黑子楼多看几眼。傍晚放学了,黑子楼上树从中,会飞出无数乌鸦,飞着叫着,遮住了校院的上空。孩子们拍着手喊:“乌鸦也放学了,乌鸦也放学了!”
在孙都,普通的人都把乌鸦叫“黑老瓜”。可是村中的德高望重的几位老人,却说乌鸦就是凤凰。黑子楼是孙都村的镇村之宝。乌鸦的多少,是孙都风水好坏的象征。
五八年,有一户人家在黑子楼下喂牛,为了取土垫圈方便,他上到黑子楼上,砍树、拆砖、挖土,把土流到楼下,供他垫圈用。更有人上到楼顶摘枣砍树,肆意破坏。从那以后,很长一段时间,黑子楼上连一只乌鸦也没有了。村中老人们唉声叹气说:“完了,完了。孙都的地气彻底坏了!”直到最近几年,随着生态环境的改善,才又有乌鸦飞上了黑子楼。
后来我到外地读书了,常有人向我问起黑子楼,我也绘声绘色地向他们讲起了黑子楼金牛山的故事,心中还涌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。
真的,黑子楼不仅是孙都人的骄傲,甚至也成了河南人的一块金字招牌。
小时候王老爷爷讲的一个故事,至今还记忆犹新。他说有山西、陕西、河南三个客人同时到了一个客店。店主人说:“限抱歉,热坑上只剩一个铺位了。你们三个人只能有一人睡热坑,剩下二人只能睡地下了。现在你们三人各自说一个你们那里的最高建筑,谁说得高,谁就睡热坑。”山西人抢先说:“俺山西有个无影塔,离天只有丈七八!”话刚落音,陕西人立刻高喊:“俺陕西有个钟鼓楼,把天磨得颤悠悠!”这时河南人哈哈大笑说:“俺河南有个黑子楼,半截插到天里头!”店主人说:“对不起,只好请河南人睡热坑了”。
这虽然是一则笑话,但只少见证了黑子楼在人们心中的地位。
二
孙都人一提起黑子楼,立即就想起了金牛山。这是两个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的不可分割的景点。
传说金牛山是王母娘娘倒在孙都村东的一包土,才冒出的一座山。王黑子白天把黑子楼盖的再高,夜晚金牛山上的金牛就把它抵塌半截。就这样白天盖,夜晚抵,直至今天,黑子楼总是比金牛山低。
金牛山位于孙都村东,与孙都村西的金鸡岭遥相对应。山上有五棵两丈多高的大柏树,像五个巨人站在山上。
五六年,我在新安一初中读书。每逢星期六下午,便与同村的同学一起,出了东关,徒步回家。走不到一个钟头,便一个个腰酸腿疼,满脸冒汗,越走越慢,真想坐下来歇一会儿,勉强走到五头镇南边的山神庙,不知谁喊了一声:“那不是咱家的金牛山吗?我看见那五棵大柏树了!”看见家里的金牛山了,快到家了,同学一下子兴奋起来,不由得加快了脚步。刚才的疲惫感烟消云散了。这里大家自然而然地把金牛山当成了“家”的一部分了。
金牛山上的泰山庙,当年香火旺盛,传说泰山爷一夜间把泰山庙搬走了,现在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山顶。村里的善男信女又在山顶用石块砌成了一个一米见方的小小泰山庙。每月初一、十五,就来这里烧香祷告,祈求平安。遇到旱天也有人来焚香起雨。有人说这是迷信,其实,这算不得迷信,这只是善良的孙都人期盼安定,期盼风调雨顺的美好愿望的一种表露罢了。
九十年代,我在孙都初中教书。春天来了,星期五下午的作文课,我每年都有一次带领毕业班的孩子们登上金牛山,去寻找春天的踪迹。
孩子们从山顶下到山底,哗啦啦的小溪,绿莹莹的垂柳,脆生生的鸟鸣,孩子们说这里比孙大圣的花果山水帘洞还美。
三
我小时候,是奶奶的大孙子,奶奶最疼我。每天晚上,奶奶总要坐在纺花车前纺棉线,纺一斤棉线还能挣两元钱哩。奶奶总是让我坐在她的怀里,她一边纺线,一边给我讲故事。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古代天下暴雨,天上掉落一条蛟龙。正好落在孙都村北下凹,是全村人担水浇泼,才使得这条蛟龙重又飞去。从那以后孙都地区很长一段时间风调雨顺,五谷丰登。
奶奶讲得很细致,很认真,好像她也在场一样。我听得出来,奶奶对孙都村人的善良举动,十分敬佩。
是的,孙都人十分善良。但善良不是软弱。当邪恶势力要残害善良时,孙都人也是硬气的。在孙都,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硬汉有的是。
抗战时期,日本人盘据横水据点。孙都人王来充当日本人的走狗,勾结日本人,经常在孙都附近地区抓丁拉夫,奸淫妇女。在中共党员王永光带领下,“至宝堂”的王维中先生和当时孙都小学校长王追义二人密谋,趁黑夜,埋伏在孙都村南边王来必经的路上,击毙了王来。王维中的嘴唇也中了王来一枪,落下终身疤痕。
后来,王追义被日本人抓到横水据点,百般拷打,又放狼狗撕咬。王追义被狼狗咬得鲜血淋漓,体无完肤。王追义咬紧牙关,始终不向日本人低头,既无供出同伙王维中,也没供出中共党员王永光,直到生命结束。解放后孟津县人民政府专门记载此事,还为他立碑纪念。
王维中、王追义代表了孙都人的硬气。他们是中华民族的脊梁,我每当想起此事,心中万分激动。
我爱孙都,更爱孙都人。
作者：张正贤